我从小儿就喜欢听相声和评书,但对这两门艺术的研究,纯粹是外行儿。所用“开场诗”、“引子”这些词儿是否准确,我不敢肯定。但是我坚持的看法儿是,昔日那些艺人,就说相声演员吧,决不是仅凭说段儿相声就出名儿、就走红,要在师傅指点下,经过多年苦练基本功,刻苦学艺,就这样也不一定能出名儿,而出名儿则一定付出比他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。所以现在有些相声演员仅凭说一段儿相声,就被称赞为“著名演员”,各种荣誉称号和吹捧的词句几乎铺天盖地而来,真是这些演员的造化!但是这样也就使相声艺术难以有更大发展!
昔日相声演员究竟要苦练多少项基本功,一些著名相声演员虽所说略有不同,但共同点都是必须苦练多项基本功。记得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曾介绍说共有十二项基本功;著名天津相声演员李伯祥,也曾谈过他学习基本功的刻苦和艰辛感受。还是那句话,对于研究相声咱是外行,仅就我喜欢的来说,我最喜欢相声的“开场诗”,这也是相声演员的基本功之一。
我认为这相声的“开场诗”,主要运用在单口相声表演中。这种“开场诗”一般都是脍炙人口的“打油诗”,幽默风趣儿,经相声演员念,就会把观众逗笑了。与这“开场诗”相似的,就是评书表演中的“引子”,也是诗。“开场诗”、“引子”都是在表演开始就念,而后引出表演主题内容。依本人拙见,这评书的“引子”,一般都与演员表演内容相关联;而“开场诗”却不一定和所说内容有关,这大概也算二者区别之处吧。如我曾经听过评书《群雄会》,这评书内容主要是反映隋朝末年,群雄起义反抗隋朝暴政的内容,实际就是小说《说唐》中的主要内容。这“引子”就选用描写“瓦岗寨”义军的一首七言诗,记得是:“英雄群起反山东,走马金隄败隋兵。瓦岗山上义旗举,混世魔王程咬金。”您看,这“引子”紧扣主题。因为本人主要想回忆昔日的相声“开场诗”,所以这评书的“引子”,就点到为止。
从小儿最喜欢听刘宝瑞大师表演的单口相声,不仅我爱听,我幼年的伙伴儿、小学的同学和中学的一些同学,也都喜欢听,我们还经常交流看法儿。不同的是,我从小儿喜欢诗词,自然更喜欢那相声的“开场诗”了。更由于这些“开场诗”幽默风趣儿,而且谁也琢磨不出那大师表演开始说的“开场诗”要引出什么内容,所以一开始就全神贯注地听着。虽然听过不少相声演员表演的单口相声,但是我觉得刘宝瑞大师确实有自己的独特表演风格,不愧于大师的称号儿。往往他的“开场诗”不仅把人逗笑,而且有的意义很深。如果说我全部记得刘大师的“开场诗”,那是瞎话儿,所以记得多少,就举几个例子吧:
刘大师表演“开场诗”真是别具一格、运用自如,就说他引用中华经典著作中内容或民间俚语组成的“开场诗”吧,如“龙困沙滩遭蛇戏,虎落平阳被犬欺,得道的猫儿雄似虎,落地的凤凰不如鸡”,这“开场诗”念罢,刘大师往往就点明相声内容主题,一下子把观众吸引住。
有的“开场诗”,听着似乎“荒唐”,但透着生活气息和幽默。如刘大师在某段儿单口相声开场前的“争热炕诗”,记得那诗是:“十冬腊月大雪降,老两口子争热炕。老头儿要在炕头儿睡,老婆儿不让偏不让。老头儿说是我拾的柴,老婆儿说是我烧的炕。老头儿拿起烧火棍儿,老婆儿拿起擀面杖。老两口儿乒乒乓乓一直打到了大天亮,结果谁也没捞着睡热炕。”这“开场诗”引得观众一片笑声,刘大师表演进入主题了。他慢条斯理儿地说:“刚才呀,胡诌了一首争热炕诗,接下来呀,给大伙儿说段儿单口相声……”
还有的“开场诗”乍一听不知道说什么,但听几句后,就明白了。如刘大师说的描写下雪的“开场诗”:“天上一阵儿黑咕咚,好像白面往下扔,倒比棉花来得冲,如柳栽花儿一般同。黑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,坟头儿倒比馒头大,这井是一个大窟窿。”这“开场诗”实际与人所共知的那首描写雪的打油诗意思相同,这打油诗就是:“江上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,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”所以这“开场诗”也让人联想起其他类似的诗。像这样打比喻的“开场诗”,出现在刘大师多次表演中,我们这些喜欢诗的孩子都喜欢。
上小学时,我们学校一位喜欢单口相声的姓朱的六年级同学,曾经在一次联欢会上表演单口相声《三近视》。这个同学常和我一起聊听相声的体会,所以对于他表演我很关注。这个身材瘦高的同学表演时,着装很正规,身穿一件灰布大褂儿,一上台就使人感到颇有相声演员风度,他说的那“开场诗”,也就是刘大师用的那“开场诗”,实际颇像词牌《西江月》,记得是:“远看忽悠忽悠,近看漂漂摇摇,不是葫芦不是瓢,水中一冲一冒。这位说是鱼肚,那位说是尿脬(读suipao),二人打赌江边瞧,原是和尚洗澡。”这是刘大师说的原词儿,我那位同学改了几句,最后一句他说得是:“我走近河边儿这么一瞧,原来是个秃老美在洗澡。”这一下子就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。
至于这同学为什么改词儿,我基本猜到了,后来一问,果然如此,这也说明这个同学具有相声表演中现场“抖包袱”的智慧。原来他们班有个男同学喜欢剃光头,又喜欢穿戴,所以有同学给他起个外号儿叫“秃老美”。这个同学倒也不生气,都是开玩笑吗。很快,全校不少同学都知道了这“秃老美”的外号儿,所以这个同学把“开场诗”最后一句一改成“秃老美”,既合情合理,也让同学猜到是指谁,这哈哈大笑中,包含着哄笑,反而增强了演出效果。那个“秃老美”同学似乎笑得更厉害。这位同学还有自编自演单口相声的能力,有一次他自己编了一段儿单口相声,内容是根据一个笑话儿改编的,但是这自编的“开场诗”,可是拿几个同学外号儿开玩笑,说起来倒也没人感到庸俗,就是涉及的那几个同学,也傻乎乎地跟着笑。这“开场诗”有几句是: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‘于大个儿’在河里蹦,我拿棍儿这么一扎,是个‘大西瓜’,我拿棍儿这么一杵,原来是个‘老白薯’……”这单引号儿里都是同学外号儿,这么一首“开场诗”,反而让一些同学感到亲切,因为平时大家都天真地互相闹着玩儿,毕竟都是儿童吗!
如果按现在看法儿,这首“开场诗”似乎有些庸俗,特别是拿和尚开玩笑,起码不尊重人家。但是相声这个行当,有时要拿些人调侃,甚至包括相声演员本人的亲属。这是有历史和社会原因,就是现在的一些相声演员,在这方面有时候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也有的“开场诗”本身就先逗得观众哈哈大笑。如刘大师在某段儿单口相声表演开始的“开场诗”:“南北大道东西走,十字街头人咬狗。拿起狗来砍砖头,反被砖头咬了手。有位老头儿才十九,吃口酒就口藕……”这首“开场诗”妙就妙在所说的诗句完全与事实相反,确实可笑。
顺便再说一句,有些单口相声的“开场诗”实际是谜语。如某段儿相声的“开场诗”:“东西南北乱糟糟,八仙过海带着刀,来了一男和一女,竹子长得比天高。”说完这“开场诗”,刘大师就开门见山地说:“刚才说的呀,是个谜语,打四个字儿。您各位要是猜着呀,您聪明;要是猜不着呀,您听完我这相声儿,也就知道谜底了。可是您得笑,您要不笑呀,我不高兴,您也猜不着这四个字儿是不是!”说到这里,台下早有观众喊:“四个字儿是‘十分好笑’!”刘大师立刻顺水推舟说:“得!让这几位先猜着了。那诸位就听听我下面说的这段儿相声,是不是‘十分好笑’!”您看,刘大师这首“开场诗”既启发大家思路,也拉近和大家的距离,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相声表演。
可惜刘宝瑞大师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被迫害至死,过早离开了相声舞台,离开了喜爱他的广大观众,令人遗憾和痛惜!改革开放后,有个刘大师的弟子殷文硕先生,他的表演风格和说话声调语气,真是和他的师傅相似,可惜他也英年早逝!多少年来,我似乎没有再听过什么单口相声,更没有发现有表演单口相声的出色演员,感到非常遗憾!这也可能是我个人的浅见。但是这相声中的“开场诗”确实多年来很少听到了!